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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公众号：中国基础教育 作者：陆璟
作者简介：
陆璟，上海市教育科学研究院副院长，博士，研究员
当前，我国中小学考试评价依然过度依赖量化分数，忽视学生批判性思维、创新能力等核心素养的评价，应试倾向明显。为此，我们应深刻理解核心素养的内涵要义，优化考试内容，丰富考试评价形式，强化对考试结果的解释和反馈，探索构建核心素养导向的考试评价体系。
一 深刻理解核心素养的内涵要义
1. 核心素养的内涵随时代和社会的发展而演变
核心素养是学生适应个人终身发展和社会发展所需的正确价值观、必备品格和关键能力，包括各学科领域的核心素养和跨学科的学生发展核心素养。这意味着教师不仅要关注学生学科学业成绩，还要关注跨学科问题解决能力，更要关注品格和价值观的培养。
教育的培养目标和核心素养的内涵随时代和社会的发展而演变。《义务教育课程方案（2022年版）》明确了“有理想、有本领、有担当”的培养目标，在中国学生发展核心素养“文化基础、社会参与、自主发展”三大目标基础上提出了新要求。“有理想”明确将理想摆在突出位置，与“自主发展”相比，更强调理想信念的引领性，鼓励学生树立远大的人生目标，紧密结合时代发展需求，将个人理想融入国家发展的大格局；“有本领”更突出实践与创新能力的融合，不仅要求学生具备扎实的“文化基础”，更强调在实践中运用知识、不断创新，提升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以及热爱劳动、掌握基本的生活技能等；“有担当”进一步强化了学生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不仅强调“社会参与”，更要求学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社会发展承担责任，体现了社会主义民主观念和法治意识、生态文明观念和公共卫生意识、国际视野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等。核心素养是对培养目标的具体落实，必然要反映培养目标的新要求，更多地关注学生的政治认同、责任意识、思维能力、创新意识、探究实践、劳动能力等。
从国际上看，经合组织在1997年发起了“关键能力的定义和选择”项目（Definition and Selection of Competencies，以下简称“关键能力项目”），作为PISA等测评的理论基础；2015年，经合组织又启动了“教育2030：未来的教育与技能”项目（Future of Education and Skills 2030，以下简称“教育2030项目”），不仅作为PISA等测评的理论基础，也作为未来改进课程教学实践的行动框架。关键能力项目追求的目标是个人和社会的成功，确定了三种关键能力：互动地使用工具，在异质群体中互动，自主行动。教育2030项目追求的是个人幸福和社会福祉，提出了三种新的关键能力：创造新价值，学会破难题，勇于担责任。教育2030项目对知识的理解有所深化，不仅有学科知识和跨学科知识，回答是什么的问题；还有程序性知识，回答怎么做的问题；以及认知性知识，回答为什么要这么做的问题以及理解知识背后的逻辑。对技能的认识也有深化，把元认知技能、社会与情感技能、身体与实践技能等纳入其中。更关键的是对推动核心素养发展的核心动力的认识发生了变化，过去认为反思能力是最高阶能力，能推动基础能力的发展，而教育2030项目认为最核心的动力是人的主体精神、人的能动性，即要带着目标感去主动发展，为此，教育要激发人自主发展的主动性。在此背景下，一些国际测评开始更多地关注幸福感、创造性思维、社会情感能力等。
2. 突破传统考试造成的核心素养评价困境
以纸笔测验为代表的传统考试能够评价学生对事实信息、基本概念和简单技能的掌握情况，但是在评价学生核心素养方面存在一定局限性，难以有效评价思维能力、创新意识、探究实践、劳动能力等。如果要评价学生的核心素养，则需像评估教师的教学设计能力或校长的战略领导力一样，综合运用观察、案例分析、项目成果评估等多元方法，而非依赖单一的考试，这是因为核心素养涵盖知识、技能、态度和价值观等多维度品质，对其的评价必须突破传统考试的局限。
传统考试主要聚焦于对学生知识掌握程度的考查，考查内容往往力求涵盖尽可能多的知识点，以确保对学生学习成果进行全面评估。然而，这种注重考查知识点广度的测验模式，导致题目数量多，且知识点呈现较为分散的状态。从教育心理学和教育测量学的角度看，大量分散的题目增加了学生在认知加工、信息处理以及时间分配等方面的负荷。学生在应对此类测验时，需在短时间内对众多不同类型、不同领域的知识点进行回忆、理解和应用，这无疑极大地加重了学生的心理压力和认知负担，对学生的考试体验和学习积极性产生了负面影响，也在一定程度上偏离了教育评价促进学生发展的初衷。
简言之，传统考试给学生带来的负担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试卷过难增加了学生的学习压力；二是试卷题量大、阅读量大、计算量大增加了学生答题的负担；三是知识内容超标导致超前学习；四是死记硬背和机械训练造成的负担；五是试题形式固化增加“刷题”负担。在此背景下，《义务教育课程方案（2022年版）》明确要求“全面推进基于核心素养的考试评价”。这不仅要求教师准确理解核心素养的内涵要义，突破传统考试造成的核心素养评价困境，还要探索推动考试内容改革，改变单一纸笔测验的评价方法，综合运用多种方法开展表现性评价，并将考试结果转化为促进学生反思、教师改进教学的依据。
二 聚焦核心素养，优化考试与测评内容
核心素养导向的考试评价，必须超越对基础知识的简单记忆和理解，聚焦于解决实际问题、迎接未来挑战，重点关注以下内容要求。
1. 严控机械记忆类试题与单纯熟练度考查
一要严格控制仅靠死记硬背就可以作答或者导向机械记忆的试题数量，如语文、英语等学科应尽可能避免将单词或句子抽离出来考查，而要放在段落和语篇中理解，机械记忆类试题的分值占比不高于10%。二要控制单纯考查操作熟练度的试题，如数学学科要将客观题的比例控制在40%以内，因为客观题往往侧重考查学生对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的快速反应和准确作答，容易出现单纯考查操作熟练度的题目，如简单的数值计算、公式套用等，此类题目过多不利于考查学生对知识的深入理解和灵活运用，特别是要减少主观试题客观化现象，让重复刷题难以得高分。三要打破试题形式固化、答案套路化的局面，如有的地市中考卷的内容和形式趋于固定，试题类型和结构缺乏变化，甚至第几题考哪个知识点都是固定的，有固定的答题流程和模式，导致学生对知识的掌握趋于机械记忆而非灵活运用。
2. 依托真实情境测评核心素养
学生的核心素养需要在真实情境中发展，并在真实情境中得到评估。《教育部关于加强初中学业水平考试命题工作的意见》要求：“充分考虑城乡学生学习和生活实际，增强情境创设的真实性、典型性和适切性，提高试题情境设计水平。”情境的真实性，意味着情境来源于日常生活、学校学习、生产劳动、国家社会和人类发展中的实际问题，情境的描述符合客观事实和逻辑规律，能够引发真实的情感和认知体验，而不是为了再现学科知识。情境的典型性，意味着情境准确反映学科核心内容，涵盖具有代表性的应用场景，并且可迁移应用到相似场景中。情境的适切性，意味着情境所采用的生活、生产或社会背景与学生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问题非常相似，符合学生的年龄特征、认知结构和思维发展特点。
命题者要开展情境化命题，必须在生活中做有心人。情境主要来源于生活，也可以改编自其他真实性材料，包括学科教材、新闻报道、影像和数字媒体中的真实素材、政策报告、学术著作和学术论文、科普作品、历史文献等。将考试内容与现实问题结合，能激发学生学习兴趣，培养学以致用的能力。
要开展情境化命题，必须把情境纳入命题规划，系统地考虑知识在学生生活各方面的应用，而不是依靠命题者调用个人熟悉的情境素材。例如：PISA各领域测评框架都将情境作为重要维度，对情境做出系统分类，列举多方面的应用实例，并规定了各种情境得分点所占的比例。
3. 与时俱进不断更新测评框架
核心素养的内涵及外延随时代发展而变化，核心素养的测评框架也要及时更新。以阅读素养为例，进入数字时代后，阅读的性质和要求不断变化，阅读的目的也不再以提取和理解信息为主，而是更强调建构知识、批判性思考和做出有根据的判断，包括但不止以下几个方面：（1）运用导航、搜索等交互功能来有效处理文本。（2）评估信息的质量和可信度。（3）从多种来源中查找、比较、对比和整合信息。数字阅读者还须跨文本阅读，发现不同文章的信息或观点之间潜在的差异和冲突并加以解决。（4）区分事实和观点。随着读者所面对的信息量和信息异质性的增加，评估和反思的重要性也随之增加。因此，2018年PISA阅读素养测评框架做了更新：一是增加了“动态文本”，读者可以通过点击超链接或运用搜索功能与资料互动；二是增加了多来源文本的阅读任务；三是提高了评估和反思的要求，不仅要求学生反思文本的内容和形式，还要评估信息的质量和可信度，发现并解决不同文章之间或同一文章内部信息的矛盾和冲突。
4. 关注面向未来的跨学科核心素养
2015年以后，以PISA为代表的国际大规模测试越来越多地关注合作问题解决、全球胜任力、创造性思维等跨学科能力评价（见图1），这些能力都是认知能力和社会与情感能力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能力。我国的考试评价可从培养创新人才的实际需求出发，更多地关注跨学科评价，跨学科评价可以用于评估学生在跨学科学习中的知识整合、问题解决和创新能力。
三 突破传统测试局限，丰富考试评价形式
考试评价形式需突破传统纸笔测试的局限，通过多元、情境化、动态的评价，全面反映学生的核心素养发展水平。
1. 纸笔测试多样化
聚焦核心素养优化考试评价，在命题设计上强化实践性与创新性，允许答案的多元表达，以考查逻辑建构与创造性迁移能力。除了选择题、填空题、简答题等常规题型外，可增加探究性、开放性、综合性试题，如案例分析题、项目设计题、实验探究题、画思维导图、改编试题等。案例分析题可以呈现真实的社会现象或实际问题，有助于考查学生综合运用知识的能力和社会责任感；项目设计题可以评估学生的创新能力、团队协作能力和实践操作能力；传统的选择题可以与简答题结合，在选择后用一句话简单说明理由，能反映学生是否理解知识背后的逻辑关系，避免选择题在考查学生思维过程和深度方面存在的局限性及产生猜测误差。
2. 表现性评价常态化
表现性评价适合评行为技能和情感态度，包括对完成作品的评价、实际操作测验、活动过程观察等。例如：英语口语考试，可设置情景对话、演讲、角色扮演等任务，让学生在真实的语言情境中展示自己的口语表达能力、沟通能力和应变能力。表现性评价可以在过程评价中广泛使用，也可逐步用于结果评价，从而更加直观地反映学生的核心素养发展水平，同时也为学生提供展示个性特长的机会，许多地区已将英语听说测试和理化生实验操作纳入中考。广义的表现性评价也涵盖了档案袋评价，适合评价学生的规划、组织、统整、反思能力。
3. 探索计算机化测试
计算机平台可以记录学生的答题轨迹，从而评价学生的答题态度和投入度。例如：在PISA阅读素养测评中，通过对计算机日志文件进行分析，能够评价学生的元认知能力，以及学生答题过程中所表现出的社会情感因素，如自控力、坚持性等。
计算机化测试能够通过互动模拟更好地创设情境，激发学生答题的兴趣。例如：2015年起，PISA科学素养测评采用了互动模拟、数字实验的方法。2022年，PISA数学素养测评向全面计算机化测试过渡，开展了一系列新探索，包括：新的题目格式（如拖放）；向学生展示真实世界的数据（如大型、可分类的数据集）；创建数学模型或模拟现实，让学生通过改变变量值进行探索，运用曲线拟合进行预测。
计算机平台可以开展自适应评估，根据学生的答题情况自动调整下一题的难度，为每个学生提供个性化测试题目，提高评价的准确性和有效性。计算机化测试有利于通过大数据分析技术对考试数据进行深入挖掘，能够发现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和潜在的优势，为教师的教学决策和学生的学习改进提供有力支持。
四 对考试结果做出有意义的解释和反馈
考试成绩只是一个数字，学生很难从中了解自己的优势和不足，只有提供有意义的解释和反馈才能帮助学生改进。教师应对考试结果做出有意义的解释和反馈，其实施路径及价值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多维度反映学生知识掌握程度和素养水平
多维度分析能打破“唯分数论”，从学科知识、学科核心素养、综合能力等层面全面诊断学生学习效果。以山东省青岛市2022年中考成绩单为例（见图2），该成绩单除了报告学生考试成绩外，还采用雷达图等形式对学生考试结果进行多维度评价。一是学业发展评价，从学科能力维度，以雷达图的形式对比学生成绩与区域平均水平，直观展示学生的优势与不足。二是综合能力与素养发展评价，将素养分解为创新思维、科学素养、人文素养三个方面，以雷达图形式呈现，对学生综合能力进行全面评估。三是学科知识领域评价，重点分析学生在各学科领域的核心素养发展潜能，以及在每个学科具体知识领域的表现及相对优势。四是着眼于学生未来发展，为其提供能力提升建议，助力其发现自身优势与不足，从而在后续学习中有针对性地调整学习策略，实现更好发展。
2. 实现精准诊断和个性化反馈
在日常考试结束后，教师不能仅仅满足于给出成绩，而要对学生的答题情况进行详细分析，针对每个学生的试卷，找出他们在知识掌握、能力运用、核心素养发展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并撰写个性化评语和建议。例如：对于在某道数学应用题上出错的学生，教师可以指出其错误的类型是数学知识、数学运算等运用能力不足，还是在将现实问题转化为数学问题过程中的抽象能力、空间能力不足，或是推理能力不足等，并提供相应的解题方法和练习建议。通过追踪学生一学期或一学年内所有考试、作业、课堂互动的行为数据，生成个性化的“素养发展档案”，反馈时不仅要指出当前存在的问题，还要提出能力提升或潜能发展的建议。通过这种精准诊断和个性化反馈，让学生清楚地了解自己的学习状况，明确努力的方向。
3. 为教学改进提供更科学的依据
考试评价的结果不仅是对学生学习成就的反映，也是对教师教学效果的检验。教师要善于从考试数据和学生的反馈中发现教学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及时调整教学策略和方法。例如：如果在某一章节的考试中，大部分学生在某个内容上失分较多，教师要分析该内容与核心素养中关键能力的关联度，反思在教学中是否为学生提供了深度学习的机会，学生是否学会在实际生活场景中运用相关知识解决问题，进而对教学内容进行重新设计和优化。教师还可以利用智能平台收集的学生日常学习的数据，如提问、发言、错题记录等，与考试结果进行关联分析，从而为教学改进提供更科学、更精准的依据。
4. 促进学生自我反思与改进
教师可以组织学生对考试结果进行讨论和总结，让他们在小组或班级内分享自己的收获与不足，制订改进计划。在数字时代，也可以借助在线学习平台进行讨论和分享。同时，教师要鼓励学生将反思和改进的过程贯穿于整个学习过程，培养他们的自我管理能力和自主学习意识。例如：让学生整理错题本，撰写学习反思笔记，记录自己的学习困惑、解决方法以及对学习方法策略的调整，定期进行回顾和总结，不断提高自己的学习效果。
文章来源：《中国基础教育》202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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