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试题要尽量减少对教学的负向引导

 

来源公众号：林祖荣的杂货铺　作者：林祖荣 

高考的职能之一是引导教学，这种引导当然是正向而不是负向的。如何正向引导？大方向上应该是非常明确的，《中国高考评价体系》通过“一核四层四翼”非常清晰地指明了高考为什么考、考什么、怎么考等考试命题的核心问题。但在各省（市）自主命题的背景下，试题对评价体系的领悟与落实都存在差异，有些试题客观上对教学起到了负向引导的作用。我刚好做了2025年的安徽卷，因此就以安徽卷为例作分析（并不是安徽卷问题最严重），个别观点下安徽卷不是很典型的，就找了其它的试题。

一、过分抠教材细节，负向引导教学中死抠教材

通过高考引导师生重视教材、以本为本，这没有错，但这“本”不应该是课本中的细节与拓展内容。从内容的角度来说，高考考查的应该是“必备知识”，什么是必备知识？我的理解是：它是处于基础地位的，可滋生出其他知识；它是处于核心地位的，与其他概念间有着联系；它是具有应用性的知识，能体现知识的应用价值；它是上位的知识，具有概括与统领的作用。当然，不同的人会有理解上不同，但至少它不应该是教材中并不作要求的拓展内容。

【题1】安徽2025年高考第9题：种子萌发受多种内外因素的调节。下列叙述错误的是（   ）

A．玉米种子萌发后，根冠中的细胞能够感受重力信号，从而引起根的向地生长

B．与休眠种子相比，萌发的种子细胞内自由水所占比例高，呼吸作用旺盛

C．红外光可促进莴苣种子萌发，而红光可逆转红外光的效应，抑制萌发

D．赤霉素可打破种子休眠，促进萌发；脱落酸可维持休眠，抑制萌发

本题中C选项，关于红光与红外光对种子萌发的影响， 学生依据什么判断呢？这涉及光敏色素的形式及对种子萌发的影响。光敏色素是植物中感知红光和远红光的光受体，存在两种可互相转换的形式：Pr型（非活性形式）：吸收红光（660 nm）后转化为Pfr；Pfr型（活性形式）：吸收远红光（730 nm）后变回Pr。Pfr是生理活性形式，可促进种子萌发、开花等生理过程；而Pr抑制这些反应。所以C中“红外光促进萌发”是错误的，实际是红光促进萌发，远红光抑制萌发；远红光还可逆转红光的作用（因Pfr被转化回Pr）。

在平时教学中，为了更好说明光调控植物的生长发育，以科学家用红光和红外光处理莴苣种子的例子为材料，引导学生做分析是很多老师的选择，我上课时也是这样处理的。课本中在拓展应用第1题中，也选用了这个材料。但这并不是说，教学中必须让学生掌握红光与远红光对种子萌发的影响，因为教材正文中并没有涉及。如果考试时将此作为一个知识内容进行考查，那就意味着老师教学中必须将这一知识内容列为必备知识让学生掌握。如果说是因为教材练习中有这个内容而考查，那就意味着需要将教材练习题中的情境也列出必须掌握的内容，这就荒谬了。

【题2】安徽2025高考第8题：病原体突破机体的第一、二道防线，会激活机体的第三道防线，产生特异性免疫。下列叙述正确的是（   ）

A．一种病原体侵入人体，机体通常只产生一种特异性的抗体

B．活化后的辅助性T细胞表面的特定分子与B细胞结合，参与激活B细胞

C．辅助性T细胞受体和B细胞受体识别同一抗原分子的相同部位

D．HIV主要侵染辅助性T细胞，侵入人体后辅助性T细胞数量即开始下降

选项D中，HIV感染后辅助性T细胞的变化的内容出现在教材P79“思考．讨论”的“资料１”中。这一资料通过曲线图表示了“HIV浓度和辅助T细胞的变化”，图中可见，感染HIV后，辅助T细胞是先增加，然后再减少的，因此选项D的叙述不正确。

但高考试题能依据思考栏目中的资料来考查吗？我认为是不合适的。教材在编写中，正文部分，宋体字的内容是学生必须掌握的，黑体是表示重点要求掌握的概念与结论，而楷体字是拓展性的，并不是要求学生应知的。各栏目中，“资料”是用来提供分析讨论的情景，而非从知识上要求掌握。类似地，例1中的A选项是教材中“课外实践”中的内容，也是拓展性的，理论上也不在应掌握的范围内，以此作为知识考查也是不合适的。

当试题将这些内容作为应知应会来考查的时候，就导致教学中将教材内容的每个字都不放过。号称以教材为本，回归教材，但与教材编写意图相悖，与教学改革相背离，也不符合高考改革的精神与要求。高考应该考的是概念的理解与应用，而不是看边边角角的内容是否都复习到，高考命题在考什么上应该更大气些。 

二、以高校教材内容为情境甚至作为考查内容，负向引导教学内容向高校延伸

高考试题从单纯考查对课本内容的记忆，到新情境下问题的解决，是一大进步。但如果试题的情境来自高校教材，那就会引导教师在教学中下放高校教材的内容。

例2中的C选项，要求判断“辅助性T细胞受体和B细胞受体识别同一抗原分子的相同部位”。B细胞能识别天然抗原，识别位点主要是抗原表面的位点；而辅助性T细胞只能识别加工后的抗原，其识别位点主要是抗原内部的短肽。基于此，可以推出C选项的叙述是不正确的。但问题是，教材并没有明确这样的描述。仅是根据教材“体液免疫基本过程示意图”作分析，这相关的知识内容也太隐晦了。C选项的考查，就逼着老师们将体液免疫的过程向更深处挖掘，延伸至大学教材。

再看下面的例子：

【题3】2023年湖南第17题： 下图是水稻和玉米的光合作用暗反应示意图。卡尔文循环的Rubisco酶对CO2的Km为450μmol·L-1（K越小，酶对底物的亲和力越大）,该酶既可催化RuBP与CO2反应，进行卡尔文循环，又可催化RuBP与O2反应，进行光呼吸（绿色植物在光照下消耗O2并释放CO2的反应）。该酶的酶促反应方向受CO2和O2相对浓度的影响。与水稻相比，玉米叶肉细胞紧密围绕维管束鞘，其中叶肉细胞叶绿体是水光解的主要场所，维管束鞘细胞的叶绿体主要与ATP生成有关。玉米的暗反应先在叶肉细胞中利用PEPC酶（PEPC对CO2的Km为7μmol·L-1）催化磷酸烯醇式丙酮酸（PEP）与CO2反应生成C4,固定产物C4转运到维管束鞘细胞后释放CO2,再进行卡尔文循环。回答下列问题：

（1）玉米的卡尔文循环中第一个光合还原产物是______（填具体名称）,该产物跨叶绿体膜转运到细胞质基质合成______（填”葡萄糖””蔗糖”或”淀粉”）后，再通过_____长距离运输到其他组织器官。

（2）在干旱、高光照强度环境下，玉米的光合作用强度_____（填”高于”或”低于”）水稻。从光合作用机制及其调控分析，原因是 ____________（答出三点即可）。

（3）某研究将蓝细菌的CO2浓缩机制导入水稻，水稻叶绿体中CO2浓度大幅提升，其他生理代谢不受影响，但在光饱和条件下水稻的光合作用强度无明显变化。其原因可能是_____________（答出三点即可）。

本题情境中的光呼吸、光合作用的C4途径等内容中学生物学教材并不涉及，试题将此作为情境作了交代，从解题的角度来说并无不妥。但解答此题时，如果考生完全基于中学教材内容，要获取题中的信息不仅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而且用这些获取的信息来分析解题相关问题也有一定难度；如果考生对光呼吸已有所了解，对C4途径不陌生，那么对试题的解答就会方便得多。对于光呼吸、C4途径熟悉与不熟悉的两类考生来说，试题难度会表现出显著的差异，这就意味着平时将教学内容延伸到大学教材是可以获益的。

事实上，将教学内容向大学延伸已不再是教学中的个别现象。某次我在山东某校听课，发现每个学生的课桌上都有高校生物学教材，比如《细胞生物学》《生物化学基础》《植物生物学》等，我原以为这是竞赛班，但从课堂学生的反应来看又不像，于是我就问了一下学生。学生回答说：“我们老师说高考题目好多都是大学内容的下放，所以让我们看大学生物学的教材。”

尽管命题者是将大学内容作为情境来创设的，但将情境变成已知，解题的速度就可大大加快，正确率也会大大提高，这是不争的事实。这就会引导师生更多地将教学或学习内容向大学内容延伸，这不应该成为中学生物教学的方向。课堂可以出现大学教材内容，但它应该是一种情境载体，相关的知识不应该成为课堂教学的目标。

三、高考试题的模拟题化，负向引导教学中的机械刷题

本人无意贬低模拟题，但能像北京的海淀、西城、东城等地那样，模拟题几乎都是原始素材下原创的在全国范围内并不很多。许多模拟题是高考题或其他来源题目的改编，看着就有熟悉的味道。我这里所说的高考试题的模拟化，是指高考题中可以见到平时所做题目影子的试题，类似于题目改编或设问缺少新意、套路化的试题。

【题4】2025安徽卷第11题：某动物初级精母细胞中，一部分细胞的一对同源染色体的两条非姐妹染色单体间发生了片段互换，产生了4种精细胞，如图所示。若该动物产生的精细胞中，精细胞2、3所占的比例均为4%，则减数分裂过程中初级精母细胞发生交换的比例是（   ）

      A．2%               B．4%                C．8%                D．16%

本题是要根据重组配子的比例推测减数分裂过程中初级精母细胞发生交换的比例。如果考生从未做过此类题目，那本题的难度是很大的，我曾让我的学生就灰身长翅与黑身残翅果蝇杂交得到的F1雌果蝇测交后代的表现型及比例，计算次级卵母细胞发生交换的比例，结果大多数学生的结论是错误的。但给学生分析了原理，并总结一下做题规律后，学生几乎可以在几秒钟内就得到类似题目的正确答案，如题4的题目，看完题目答案也就出来了，根本无须进行过程的推演。

再看下面的题目：

【题5】2025年安徽卷第16题：为探究水通道蛋白NtPIP对作物耐涝性的影响，科研小组测定了油菜的野生型（WT）及NtPIP基因过量表达株（OE）在正常供氧（AT）和低氧（HT，模拟涝渍）条件下的根细胞呼吸速率和氧浓度，结果见图1。

回答下列问题。

（1）据图1分析，低氧胁迫下，NtPIP基因过量表达会使根细胞有氧呼吸________，原因是________。有氧呼吸第二阶段丙酮酸中的化学能大部分被转化为________中储存的能量。

（2）科学家早期在探索有氧呼吸第二阶段代谢路径时发现，在添加丙二酸的组织悬浮液中加入分子A、B或C时，E增多并累积（图2a）；当加入F、G或H时，E也同样累积（图2b）。根据此结果，针对有氧呼吸第二阶段代谢路径提出假设：________。

（3）科研小组还发现，低氧条件下，NtPIP基因过量表达株的叶片净光合速率高于野生型。结合根细胞呼吸速率的变化分析，其原因是________。

（4）光合作用光反应实质是光能引起的氧化还原反应，最终接受电子的物质（最终电子受体）是________，而最终提供电子的物质（最终电子供体）是________。

【题6】为揭示有氧呼吸过程中的生化反应途径，科学家经历了复杂的探索。请回答问题：

（1）科学家用鸽子的飞行肌作为研究材料，因为飞行肌细胞呼吸速率较高，适合用于研究氧化分解过程。葡萄糖在细胞质基质中经过糖酵解（有氧呼吸第一阶段）产生的_________进入线粒体，最终分解为_________和水，释放大量能量，为肌细胞供能。

（2）20世纪30年代，科学家分别发现线粒体内存在两个反应过程，表示如下（字母代表不同中间产物）：

过程1：A→B→C→D→E

过程2：E→F→G→H

两个反应过程存在什么关系呢？科学家利用丙二酸（抑制E→F过程）和中间产物F进行实验，结果如下图所示。

根据实验结果分析，过程1与过程2最可能连成_________（线形、环形）代谢途径，理由是___________。

题5中第（2）题的情境与题6的情境基本相同，而题6是北京适应性考试考过的一道题目，尔后在各种试题中数次出现过。如果学生做过题6，那么题5（2）的答案几乎不假思索就可以得出。

【例7】2025安徽卷第19题（部分）：水稻籽粒外壳（颖壳）表型有黄色、橙色、紫色和棕红色等，种植颖壳表型不同的彩色稻，既可满足国家粮食安全需要，又可形成优美画卷，用于旅游开发。回答下列问题：

（1）研究发现，水稻颖壳的紫色、棕红色、黄绿色和浅绿色的形成与类黄酮化合物的代谢有关。假设显性基因C、R、A控制颖壳色素的形成，且独立遗传，相应的隐性等位基因不具有该效应。色素合成代谢途径如图。

现有基因型为CcRrAa与CcRraa的两品种水稻杂交，F1中颖壳表型为紫色、棕红色、黄绿色和浅绿色的比例为________。F1中，颖壳颜色在后代持续保持不变的个体所占比例为________。

（2）野生稻的颖壳为黑色，经过突变和驯化，目前栽培稻的颖壳多为黄色。黑色和黄色颖壳由一对等位基因控制，且黑色（Bh）对黄色（bh）为显性。科研小组对多个品种进行分析，发现有两个黄色颖壳突变类型（栽培稻1、2），推测两者的突变可能是来自同一个基因。设计一个杂交实验，以验证该推测，并说明判断理由。

【例8】小豆起源于中国。栽培小豆种皮多为红色，此外还有白色、绿色、褐色等各种类型。 

（1）为探究种皮颜色的遗传规律，用4个不同种皮颜色的小豆品种进行如下杂交实验。

① 根据杂交实验 Ⅰ 结果推测，小豆种皮的颜色（红色、绿色和褐色）是由        对等位基因控制。杂交实验 Ⅱ 的 F2白色种皮个体中杂合子的比例为        。

② 有人根据以上杂交实验结果推测小豆种皮相关色素的代谢途径，如图1。

为探究R/r基因与B/b基因之间的位置关系，利用上述4个品种中的白色和绿色品种进行杂交实验，F1自交获得F2。在上述推测成立的情况下，若F2小豆的种皮颜色及比例为___________，则说明R/r基因与B/b基因位于同源染色体上，且减数分裂时不发生交换。                                

题6与题7的情境是多么的相似，而题7曾是北京西城区模拟考的一道试题（部分），在各题的模拟题中也多次被改编应用。如果考生做过类似题8的题目，那么做题7也就容易得多。例7中的第（2）也是非常模拟题化的设问。两个相同性状的突变体，要求判断两者是同一位点的突变还是不同位点的突变，如果是不同位点的突变，那么是两个位点是同位于同一对同源染色体上还是位于不同对同源染色体上，稍有复习教学经验的老师大概都会对此作出方法上的归纳。

试题模拟题化，使得机械刷题的收益增加，也将会引导教学更多地走向刷题。避免或减少试题的套路化，高考命题应该有所作为。高考命制的试题应该让人觉得耳目一新，而不是似曾相识。作为高考试题，情境来源最好应该是新的，师生在复习的过程中不大可能接触到的，设问的角度最好也应该是新的，不是套路化的，可以避免教学中过多的机械训练，而将教学目标指向真正提升学生的能力与素养。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仅从引导教学的视角来说，没有在高考其他功能上进行分析，二是本文选取的题目主要是安徽卷的，这并不是说安徽卷出得比其他卷差，而是因为我恰好刚做了安徽卷，因此就是它作为靶子来说了。

在高考命题对教学的引导上，我觉得北京卷是做得比较好的。在知识内容上它考得大气，不在教材细枝末节犄角旮旯的内容上去找考点，考的概念几乎谁都不会在教学中忽略；在情境选择上，它大多出自科研论文的真实材料，而不是在高校教材上找素材；它的设问尽管很多是固化的，比如非选择的设问方向常常是“实验结果显示”“作出判断的依据”“实验结果说明”“预期实验结果是”“对……进行解释”等等，但这是科学研究与分析中的套路，而且这些问题的解决不是通过机械训练就能实现的，它背后是科学研究的方法、思路以及思维。我们常常看到北京老师的课堂特点是基于教材却又“抛开了教材”，用教材教而又不教教材，这与北京高考题的正向引导是分不开的。我希望各省（市）的高考命题能更多借鉴北京的高考试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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